本文作者：游云庭（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知識產權律師），頭圖來自：《夢華錄》劇照

騰訊視頻的熱播新劇《夢華錄》大結局點映禮活動陷入爭議，因為用戶付費才能提前觀看最后八集內容，被指責為重啟“超前點播”。我們分析活動內容后發現，騰訊視頻通過把超前點播劇集作為贈品附送，以及活動期間超前點播劇集不標VIP，規避了部分法律風險，但該行為涉嫌捆綁銷售損害了消費者自主選擇權，產生了新的法律風險。

一、 超前點播模式有哪些法律風險

雖然消費者對其頗有微詞，但超前點播模式本質上只是一種商業策略，并不違法。這不是我們說的，在此前的《慶余年》訴訟中，法院也認可“超前點播”條款在會員服務協議中的有效性。當然，這種模式也有兩個法律風險：違反平臺與用戶之間的會員服務協議、侵犯消費者的自主選擇權。

1. 違反會員服務協議

“超前點播”模式是由騰訊視頻在2019年《陳情令》播出期間所推出的，此后其他長視頻平臺也開始效仿，如果劇集熱播，數據、流量表現突出，視頻平臺則會新增“超前點播”模式更新后續集數。顯然，平臺在推出“超前點播”模式前并沒有也不會征得用戶的同意。

在其他視頻平臺和用戶的“超前點播”糾紛中，法院曾認定：用戶已通過購買會員獲得了相應會員權益，平臺卻在未經用戶同意的情況下增設“付費超前點播”條款，要求用戶額外付費后方可享受原有權益，這是對用戶在原會員服務協議項下權利的減損，構成違約。

2. 侵犯消費者選擇權

“超前點播”模式推出之初，觀眾還可以單價解鎖，而騰訊視頻在《掃黑風暴》播出時變本加厲，要求用戶必須按順序逐集解鎖“超前點播”集數，這也就意味著沒法直接跳到最后一集看結局，引發用戶很大的不滿。騰訊視頻因此被上海市消保委點名批評，認為騰訊視頻的“超前點播”規則不允許用戶自行選擇想看的集數，剝奪了消費者的選擇權。

二、《夢華錄》點映禮活動的爭議

再看騰訊視頻的《夢華錄》活動規則：6月23日至6月30日，用戶可選擇購買三種不同等級的活動禮包，獲得《夢華錄》大結局點映禮直播（回放）觀看劵、騰訊視頻會員、獨家限定周邊等商品，三種禮包均額外贈送一份《夢華錄》第33~40集觀看劵。購買活動禮包的用戶最早可以提前五天超前點播最后八集內容，超前點播期內，普通VIP用戶在該劇的網頁上看不到33~40集已經更新。

從形式上看，這個方案設計用成語“買櫝還珠”來形容比較貼切：需要用戶額外付費的是大結局點映禮直播，包括主演們的互動活動以及主演們陪看劇集和其他點映禮，其實都不是觀眾最感興趣的，而所謂贈送的第33~40集觀看劵才是觀眾最需要的，也是騰訊視頻提供這些禮包的主要目的。因此本質上銷售的仍然是“超前點播”服務，即便是會員用戶也要額外付費才能提前觀看更多劇集內容。

三、騰訊視頻的風險規避路徑

看得出來，為了讓《夢華錄》的活動規則不違法，騰訊視頻還是下了點功夫的：以贈品之名、行“超前點播”之實，相當于又設計了新的“超前點播”規則。目的就是規避前文所述的違反用戶協議和侵犯消費者選擇權兩個法律風險。我們看一下騰訊視頻的規避路徑：

首先，超前點播劇集不標VIP。雖然通過點映禮活動實際可以提前看《夢華錄》第33~40集，但在超前點播期間，《夢華錄》的劇集更新頁面上并未顯示第33~40集已更新，更沒有如其他VIP集數一樣標注“VIP”字樣。

而騰訊視頻原有的“VIP特權”包括：1. 內容搶先看（熱門電視劇，動漫和紀錄片等內容，會員可搶先看VIP劇集）；2. VIP免費看（院線新片、熱門綜藝、熱播電視劇、人氣動漫、全球紀錄片等等）。“內容搶先看”和”VIP免費看”的前提都必須是“VIP內容”，超前點播期間相關劇集不標VIP這個騷操作，釜底抽薪，把這兩個問題都解決了，讓用戶很難指責騰訊視頻違反原有的VIP特權規定。

其次，用戶購買點映禮包本就不屬于VIP特權。《夢華錄》的點映禮活動，用戶在付費購買禮包后獲得的是劇集以外的內容，主演們的互動活動以及主演們陪看劇集，這些活動都是新設計的，所以并不包含在原有的VIP特權之中。

最后，超前點播劇集作為點映禮包的贈品附送。贈品是個畫龍點睛的舉措，一方面騰訊視頻可以說我們沒有恢復超前點播，這些劇集只是作為贈品送給購買點映禮包的用戶的。另一方面因為超前點播劇集是贈品，肯定是一塊兒送的，當然也不必提供單集點播的選項，上海消保委批評的超前點播劇集逐集售賣侵犯消費者的選擇權問題也迎刃而解了。

寫到這里，筆者不得不佩服騰訊視頻：把超前點播劇集作為其他產品的贈品銷售，且不標VIP，就成功實現了：1. 多收了超前點播費；2. 對VIP用戶的權益進行了降權；3. 還讓用戶有苦說不出。平臺的翻云覆雨能力委實太強。

但這樣做真的不違法嗎？我們認為，大結局點映禮活動的本質是搭售，絕大多數用戶真正想要的不是購買的點映禮，而是附贈的《夢華錄》第33~40集觀看劵。這種操作屬于利用平臺優勢，通過格式條款、操作必經步驟等用戶無法選擇、更改、拒絕的方式，將不同商品進行捆綁銷售，侵害了消費者自主選擇權，至少有違反這幾部法律的風險：

1. 《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九條：消費者享有自主選擇商品或者服務的權利。消費者有權自主選擇提供商品或者服務的經營者，自主選擇商品品種或者服務方式，自主決定購買或者不購買任何一種商品、接受或者不接受任何一項服務。

2. 《電子商務法》第十九條：電子商務經營者搭售商品或者服務，應當以顯著方式提醒消費者注意，不得將搭售商品或者服務作為默認同意的選項。

最后，筆者理解，騰訊視頻堅持推出“超前點播”模式主要還是因為其盈利艱難，因此不顧被用戶所詬病和指責，冒著用戶被劇透甚至獲取盜版資源后不再從平臺上購買服務甚至觀看劇集的風險，也要想方設法推出各種形式的“超前點播”模式。還是希望平臺能夠更加充分地把握用戶的消費體驗與消費心理，在合法守約的前提下推出更為合理的服務內容。

本文作者：游云庭，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知識產權律師。電話：8621-52134900，Email: yytbest@gmail.com，高天怡，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律師助理。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